第九十四章 攻防心理(八)-《新顺1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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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而,大顺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战略,在北美和加勒比,相当的成功。
北美的酿酒商,不会因为这蜜糖是法国产的,就爱国热情迸发,宁可用贵一倍的祖国糖,也绝不用便宜一半的法国糖——因为法国要保护本国的葡萄酒和谷物酒产业,所以法国不准酿造甘蔗酒,而海上最出名的朗姆酒,就是广义的甘蔗酒。就像是广义的德国酒,在19世纪多半指的是土豆烧,这和德国的容克贵族农奴制绑定。
北美的普通消费者,也不会因为这些茶叶是直接运来的,没经过伦敦茶叶交易所加了一倍的关税,就弃而不用,宁可喝高价茶也不喝低价茶——如果大家都有这样的纯粹的精神力量,那倒也不必搞用军舰和大炮等物质基础搭建的航海条例了。
终究,世界是物质的,不是靠念经就能解释、并且指导世界运行的。
因为念经不灵,所以北美十三州才会去喝走私茶。如果念经灵的话,大家应该宁可喝两倍高价的……呃,其实还是中国茶,只不过在伦敦茶叶交易所转了一圈的“英国”茶。
所以只从贸易的角度,实际上,这一次是英国……准确的说,是英格兰加半个苏格兰,再加上个现在的平均生产力水平和大顺四川省(如果加上川南井盐区显然不如)差不多的普鲁士,对抗剩余的整个欧洲和印度、东亚。
英国此时真正能够“独一无二”的东西,除了圣公会牧师之外,其实啥也没有。
欧洲大陆缺乏的东西、或者说没有竞争力的东西,大顺这边都能补上。
应该说,大顺和欧洲之间的贸易品,或者说科技树,在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是互补的。
因为始皇帝后后续汉朝的缘故,大顺继承了一个统一的全国市场——虽然其内部存在诸多的钞关,但相对于此时的欧洲而言,是统一的——故而大顺的纺织业、轻工业、日用品等产业,依托于这个形式统一和货币统一的国内大市场,相当的发达。
而欧洲则因为分裂、战争等,从17世纪开始,其金属加工、火药化学、力学等和战争相关的技术,超越了东亚。但其日用品,轻工业等,和东亚,甚至南亚还有很大的差距。
这个差距,很著名的“提花机”和“珍妮机”并未抹平,一直到骡机和拿破仑时代的改良提花机才算抹平。
在19世纪之前,欧洲和东亚的区别,更类似于“重工业和军事工业发达的欧洲”,与“轻工业和日用品工业发达的东亚”。
大顺抄欧洲,抄起来很容易,尤其是此时也没有领先多少或者有极高技术壁垒的金属加工、军火工业,尤其是大顺这边有个懂这些基础学科的“先知”。
反过来,欧洲抄大顺,真的就挺难抄的。这个难点,倒是不在技术层面上,因为大顺抄欧洲的也是在抄技术层面。真正的难点,在于,大顺那碾压的人力、穷困而贫瘠的银铜贵金属缺乏、以及因为土地等生产资料不足而劳动力过剩导致的生产力停滞。
就好比……法国在北美的移民,为啥不够多?因为法国太他妈的富庶了,要是法国的农民混到去河里捡船上扔下的动物死尸吃的地步,保准这百年间北美殖民地的法国人翻几番。这是念再多的经也无法改变的物质现实——富兰克林这个时代就在感慨德国人太多,要污染北美的血统了,难道此时乱七八糟、加军营国家的德国竟比此时的法国更进步、开明,所以德国的“乡巴佬”才会多到让富兰克林警惕北美换种?
故而,大顺这边抄欧洲,真的很容易;而欧洲抄大顺,就真的很难。
正如老马讲的那个澳洲故事,把英国的技术复刻到澳洲,很容易;但把英国的物质基础、社会环境、人均资源、土地情况复刻到澳洲,很难。所以,那个在澳洲试图开纺织厂的人,很快破产,因为大家都跑路去当垦耕农民去了,而在英国本土的话,往哪跑、去哪当农民、去哪垦耕?
一样的。
欧洲的技术,在大顺开始交流后,可以很快的复刻到大顺;但大顺的人口、人均耕地、私有制土地制度、季风气候、白银缺乏、距离此时的世界印钞厂南美最远的物质基础,却不可能复刻到欧洲。
故而,在这场封锁、围堵、走私、替换的战略中。
货物,实际上只有两种。
一种,是大顺的。
另一种,是大顺这边可以生产,但是加上运费、耗损等,低于大顺的平均投资回报率的商品,比如玻璃蔗糖生铁棒,靠欧洲其余国家生产。
这里可以将休谟的“广袤的大洋保护了欧洲工商业不被中国冲垮”的思路,延伸一下,即可清晰地了解什么叫“大顺可以生产,但是是加上运费、耗损等,低于大顺的平均投资回报率的商品”。
比如经典货物。
蔗糖。
在考虑这个问题之前,首先要确定一件事,即地球是个大致的球形,而不是长得跟个倭瓜似的。
是以,同等质量的白银,在欧洲和亚洲,重量是基本一样的。不存在在欧洲是一斤,跑到亚洲就变成两斤的情况。
第二个前提,是在伦敦、巴黎、彼得堡、哥德堡、加的斯、塞维利亚、德里、锡兰、松江、北京,都可以用白银作为货币。
在这两个前提下,大顺占据的爪哇的蔗糖生产成本,以白银计,略高于孟加拉,但绝对低于加勒比群岛,包括那些使用奴隶的岛屿。
之前爪哇的白糖成本,和孟加拉基本持平的前提,是甘蔗园园主和蔗部负责人,在自己的庄园内发行劣质铅币、发内部消费券、控制货物和日常用品在糖厂售卖。
伴随着大顺下南洋,这个“自行铸币”的大一统国家的原则性问题,自然是被取缔的,这也就造成了爪哇的白糖成本略高于孟加拉糖。
但是,依旧低于加勒比地区的白糖成本。
然而,是不是成本低,就一定会造成贸易价值?
显然不是。
因为,假设运爪哇的白糖去欧洲,那么需要在今年的正月起航,大约今年的八月份抵达欧洲。
而因为大顺和欧洲的贸易是畸形的,如果不把白银视作商品,而把白银视作货物,那么大顺和欧洲的贸易基本上可视作是单趟贸易。
八月份抵达欧洲,十二月份返航,大约在明年的六月份返回大顺。
整个贸易周期,为一年半。
这里面,假设英国的航海条例不存在、假设去了之后直接就能卖出去、假设没有被英国或者法国或者西班牙的缉私船抓到……等等、等等的假设,就假设整个过程,一帆风顺。
这里面,假设水手都是机器,一分钱不用花;假设船只不会遇到风浪,一点都不用修补;假设船上的货物没有任何损耗;假设全程的船员都不需要吃喝拉撒还要吃水果防止坏血病死亡。等等、等等。
那么,大顺现在国债的年平均收益率是8%、且有一定的朝廷耍赖不还钱或者还超发纸币的风险;《大顺律》规定的贷款最高利息,是年利率36%;在东北投资垦荒种黄豆去苏北贩卖做肥料的收益率大约是20%;在南洋垦荒种植靛草的年收益率大约是25%……
由此可知,一半年的贸易周期,即不考虑任何意外情况、风险情况、船员支出、假设运费为零。
那么,欧洲白糖和爪哇白糖的价格要相差多少,才会让资本选择不去装更赚钱的大黄瓷器丝绸香料,而失去选择白糖?
显然,加上那些风险,如果低于50%的周期性毛利润,也就是一年半的贸易周期毛利润,那么资本不会傻呵呵地往欧洲卖白糖的。
再低的话,去买国债好不好?去囤地收租好不好?去东北垦殖种黄豆好不好?
所以,考虑到这些,再想想东方棉布能顶着68%加4.5%合计72%的关税和奢侈品税,依旧让东印度公司销售到让笛福等人痛骂的状态,那东方棉布和欧洲棉布,此时的生产成本到底差多少?
是差72%这么简单吗?
在东亚的利息普遍高达10%以上的情况下——朝鲜国的青苗法还米制,理论上依旧是仁政善政——一年半的贸易周期,如果毛利润低于50%,干点啥不好?
所以,这就是此时大西洋上的贸易品,只有“大顺的”和“大顺能产但是运过来没竞争力”两种。
“巧合”,或者说并非巧合的是,大顺能产但运过来没有竞争力的商品,俄国、瑞典、法国、西班牙、荷兰、甚至土耳其,都能产。
这里面,是个简单的逻辑。
如果,英国的商品,便宜到足够碾压欧洲各国,那么英国为什么需要《航海条例》呢?
这个例子,在大顺也有类似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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