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刘钰的这些话,开了个好头,叫这些新兴阶层感受到了希望。 但随后,刘钰并没有直接谈“权益”,而是先谈起来了这些新型阶层最讨厌的“义务”。 “我知你们最关心什么,朝廷也不是无意叫你们一起跟着发财。在商言商,想发财,也没什么错。” “但南洋诸事,不只是发财这么简单。如今朝廷在南洋用兵,南洋广阔,缉私寻常、驻军严防、又要防止南洋货物私卖于西夷人。这都需要钱。” “如今朝廷用兵,军费所需,无非地丁银、盐税所出大头。” “都是士农工商四民,农民交税打仗、当兵流血。到头来,利润却全让你们得了,这不合适吧?” “你们要说西北用兵,或许觉得自己出钱不舒服,觉得那西北万里之外,关我东南何事,缘何要我等出钱?这我也不与你们争,争论无益,但多多少少似也说得通。” “可这下南洋……你们觉得合适吗?” 话音既落,这些大顺的新兴阶层们就都没话了。 绝大多数人,肯定是只希望享受权利,不希望付出义务。 大顺的农民属于那种根本不奢望自己能有什么权利的阶层,但商人阶层就大不一样。 要说合适吗? 不说这下南洋,便是东北、西北的防务,说与他们无关,那于情于理,也都不合适。 商人们其实也能理解欧洲那一票东印度公司的模式。 不管是英国还是荷兰,亦或是法国。东印度公司的驻军开销、战争开销,都算在公司的运营成本之内。 不可能说国家用国家财政替公司打仗,然后收益全让公司拿了。 这种情况有没有可能发生?当然有可能,但前提是商业资产阶级专政,国家完全代表商业资产阶级的利益。 但在大顺,莫说什么商业资产阶级专政。说的难听点,商人的地位,连“被统战”的资格都没有。 大顺朝廷更在意小农的利益,而不是去在意商人阶层的看法。因为广大百姓能干什么,从陈胜吴广到大顺太祖皇帝,已经证明了很多,也证明了他们的统战价值。 可大顺的商人阶层…… 英国的资产者阶层能让国家不得不重视,因为他们能摁着国王的头谈事。 大顺的这些新兴阶级,还差得远,完全就是一群待宰的肥羊。 老虎可以和群狼妥协,甚至可以和一群数以万亿的蚂蚁妥协,但绝对不会和一群大肥羊妥协。 大顺的这些新兴阶层的担忧,也正出于此。 沈万三的故事,可能是假的,但在商人中流传的很广。 刘钰上来就谈了这么多关于“钱”的事,这些新兴阶层担心,是不是朝廷准备吃独食? 吃独食不说,还要割他们的肉作为股本? 也就是刘钰在商人阶层中的信誉还算不错,这几年朝廷也算是按照商人阶层的一些“规矩”办了些“人事”。 总还没有使得这些人尽皆惊诧。 一众人互相看了看,便将目光投向了对日贸易公司的董事林允文,他和刘钰早就熟识,当年刘钰去日本幕府那边谈事的时候,就是此人做了刘钰的日语西席。 一些人千言万语,觉得还是让林允文出面说说的话。 林允文见众人都不说话,又都给他使眼色,也只好出面道:“鲸侯所言极是。这权益与义务,自是没有无义务的权益,也不该有无权益的义务。” “朝廷下南洋,花的是士农工商之农的钱,我等也都知晓。若是让我等独占利益,确实也不合适。” “只是,还请鲸侯明示,朝廷到底是何意思?我等愚钝,实在难以捉摸。” 话说的好听,可实际上真正能理解并且贯彻“自是没有无义务的权益,也不该有无权益的义务”这句话的人,寥寥无几。 但凡稍微能明白点,明末也不至于出现神州差点陆沉的情况。 和商人也用不着谈什么道德,全世界的商人都一个样,大顺的也没高级到哪去。 欧洲那些商人干过的事,中国商人也一样干过。 虽然刘钰经常嘲讽荷兰金融家在荷兰打仗的时候,还给敌国贷款,但中国商人在打仗的时候往敌国运粮食铁器,百年前那都实在是寻常。 虽然刘钰经常吐槽西欧海商的海盗作风,但中国的海商也没好到哪里去。历史上琉球封贡,海商们刻舟求剑,自己拿着禁海时候的经验多装了货,结果卖不出去,强迫琉球王吃下全部货物,甚至打砸抢首里城。 虽然刘钰经常嘲讽西欧人的殖民政策残酷,但中国的商人时不时卖点“番膏”、“番心”、“番乌腕”之类的药材,听名也知道大概是啥玩意儿。 既然商人阶层都是差不多的鸟样,林允文说的这番政治非常正确的话,也就听听便是。 指望这些人能真的明白权利和义务的统一,和指望明末的地主阶级主动维护大明朝的统治差不多。 刘钰也不急着将下南洋之后的手段讲出来,而是反问道:“你们既都觉得如此不合适,却不知你们觉得最好是什么样?” 刚才问刘钰问题,林允文还敢说话。现在刘钰反问,林允文就不敢说话了。 说的朝廷不满意了,自己要遭罪。 说的朝廷满意了,自己的同行们肯定不满意,日后免不得要被排挤。 这时候啥也不说,便是聪明人的选择。 长久的沉默中,这些新兴阶层们思虑良多。 若是真的说真心话,到底想要什么样?他们心里其实也有谱。 这个时代虽然没有满清,也没有满清的十三行制度,以及大顺既然下南洋了那么担心西洋船靠近漕运起点而将贸易中心转移的可能当然也没有了。 第(1/3)页